文丨文娱价值官 鹿卡卡
譬如说,你仰望大卫雕像的时候,竟真得被突如其来的强烈艺术感召力感动得哭泣了,这时候,为了在陌生人面前掩饰这份矫情和滥情,你会怎么做呢?
我说,天啦,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比我的那话儿还短的男人。
短剧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要知道,在米开朗基罗所处的时代,因为作品中对身体器官的逼真呈现,就已经有不少人将其视作淫秽的创作者。甚至在上个世纪九〇年代,香港还闹出过官方将大卫像定为“不雅”物的笑话。
论及古典或正典,今时今日的许多人,他们的思想高地大概已经被舆论或主流意见完全占据了,所以,能够自然而然并理直气壮地,对过往和如今的那些过时的、扭曲的立场嗤之以鼻。
但是,涉及到没有被定论为正确、范式以及经典的东西,在自己的思想高地还等不到和外部势力争夺归属权,就丢兵弃甲逃之夭夭了。这时,他们的意识与思想就成了荒芜的无主之地。
于是,在历史的每一个时代,他们会说,通俗小说的不是,流行音乐的不是,电视剧的不是。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现在,这些人,主要在说短剧的不是。
如果为短视频和短剧寻找古典传承的话,我们可以一路溯源到两千多年前的希腊。古希腊人就是以那话儿的短小为时尚的,至少,他们的审美和意识形态如此表现。
几十年前,在那个精神空虚与物质贫乏的年代,大家都在说《希腊城邦制度》,写书的,动不动就写百万字的没人读,没人买的巨著。
现在,互联网、智能设备以及大众化这三者结合起来,发挥出了威力,这让不少人急不可耐。
很多人都抱着这样的先入为主,而这种成见向来存在。
当年,《雍正王朝》在观众票选中败给《还珠格格》,康熙皇帝的扮演者焦晃还为此感到失落和失望。
《雍正王朝》
在那个互联网还没有发达、娱乐手段还没有那么丰富的时代,观众就已经给出了自己的选择和答案。
市场消费永远是为最大数用户服务的。
最大众的用户,也许不是消费能力最强的,但一定是能够提供最稳定回报的群体。
任何时代,和人性对着干往往是自讨苦吃的。
在这个时代,短视频和短剧就是最大的人性化需求。尤其在中国这个极其特殊的市场之中,更算是其来有自。
我们这个市场特殊在哪些地方呢?
首先,互联网基建极其完善。
只要一台联网的手机,用户就可以在闲暇的时间,在短视频或短剧上消磨时光,需要消费时,那就更方便了。只要你想在互联网上娱乐,只要你想在互联网上消费,中国的互联网市场就是全世界最成熟最发达的。
无怪当年扎克伯格费尽心思想进入中国市场。
这个市场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中国消费者的趋向正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
老龄化社会即将到来。还有什么比短剧更能让老头老太太们打发时间的呢?
对其他年龄段的消费者来说,花不到一百块钱就可以看完一部总时长三四五小时的短剧,耗时短、花费低,还能因此网上迅速参与到舆论场中。
“短”意味着,它不会占据用户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意味着用户真得可以在边刷游戏的时候边看短剧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谓人性,就是绝大多数普通人天生对单位时间内做更多的事情有着一种近乎巫术崇拜的痴迷。
做饭的时候,刷游戏的时候,练瑜伽的时候,顺便看个短剧。与其说这是人性的弱点,不如说这是人性的无奈。这毕竟是自原始社会就存在的对生命苦短的一种抗拒。
通过短剧这种形式,人们找到了一种对抗时间的取巧的东西。
这个市场的特殊,还在于它是一个新兴物种。
一面是已有的消费产业链都几乎已经定型,供给方要么已经有了近乎垄断的优势,要么已经建起了后发竞争者难以逾越的护城河。
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到同样的几套故事母题、同样的几张熟悉面孔,消费者不是已经感到疲劳,就是将要感到疲劳了。
一面是短剧还处在莽荒时代,新的公司仍然有大把机会,大量处在传统产业链末端乃至游离在成熟体系之外的创作者,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机遇。短剧这个产品类型是新的,于是它的成本更低,试错和容错更高,有了更多实验和尝试的可能。
因为是新的,总体质量不会高。大量竞争者都能踏破低门槛涌入其中,在激烈竞争的环境中,整个产业链的迭代和成熟将会突飞猛进。
还因为它是新的,没有大而不能倒的巨头和不可战胜的垄断者,资源和资本不可能过度集中化,市场的流动性得到了充分的保证和保障。
不断有新的观众接触,不断有新的从业者进入产业链,不断有新的资本流入。这意味着,即使出现某些大公司、大项目的失利乃至接连失败,也不会导致连环效应,引发整个市场的崩溃,导致资本的逃匿。
也就是说,在短剧这个行业,几乎很难出现因为市场过度繁荣而出现美国游戏行业曾经发生过的雅达利冲击那样的系统危机。
因此,短剧这个新兴而繁荣的行业,目前来说甚至在不短的时间里还是非常安全的。
这一点,尤其重要。
对短剧这样的新生物种,却用传统视听艺术的价值体系去判断其高地优劣,大概是我听说过的最不好笑、最莫名其妙的笑话了。
它的故事逻辑不合理?可是,这重要吗?
观众看短剧是为了看一个逻辑自洽、有伏线有起承转合的故事吗?观众想要的,只是在两三分钟内获得一种情绪上的满足。
短剧的角色不完整、没有演变的弧光……观众会在意吗?
一个在这一集的两三分钟被当作落水狗一样欺负极尽可怜姿态的角色,在下一集的两三分钟忽然逆转局势快意恩仇,这样的主人公才会被短剧的受众所接纳。
我们说过,现在短剧的质量都不会太高,因为观众现在的诉求不是它的质量。
只要故事和角色足够让人产生情绪上的波澜,能够满足观众的想象和情感预设,只要男女主角足够亮丽反派角色足够脸谱化,这就是一部合格甚至会成功的短剧。
别忘了,我们处在一个开放而竞争的市场当中,如果有用户认为短剧的水平配不上自己,完全可以去看成熟的长篇剧集。如果受众的接受和审美水平太高,对现存短剧质量不满,那么,这个行业自然而然会自我净化和演化。
如果我们不相信短剧未来前景,至少应该试着去相信市场这支看不见的手的自我进化和调节能力。
短剧,就是市场本身的一种创新。
朋友们,如果你经历过互联网创业的风潮,那么,你多少会听说过《精益创业》(Lean Startup)里的MVP开发模式。
显而易见,短剧这个市场现在就处在这样一种快速开发、呈现和迭代的周期过程中。
短剧行业,现在至少是繁荣和相对低风险的。
市场,本身就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东西。
几年前,田壮壮在讲述他创作生涯的纪录片里说,自己要拍给百年以后观众看的电影。
田壮壮
借用一位香港作家的话评价:一个人只能够承担一个人。
艺术是没有也不必有什么使命感和承担的,艺术家和艺术的价值也不是由它的使命感来衡量的。最伟大的古典音乐家是巴赫,巴赫最出类拔萃最广为人知的作品,几乎都是雇主出钱他奉命完成的。
米开朗基罗最神乎其神最动人心魄的作品,是美第奇家族和教宗斥资请他完成的。
美第奇家族成员
在艺术家未能寻找到商业化途径的时代,他们已经用出卖艺术天赋的法子,创造了磅礴的艺术价值。
没有商业的价值,艺术的价值如何体现呢?
在创作者已经有了越来越多商业化路径的当代,我们更难脱离创作的商品属性和市场价值却奢谈艺术价值。
没有艺术价值,商业价值又如何归因?
所以,在狂飙突进的六十年代,激进的桑塔格宣称要“反对阐释”。
看吧,在艺术性上,短剧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在反艺术价值上,它更是继承了桑塔格的宣言。